橘子熙

Out of black into the blues./执迷不悟

我们死去了,各自孤零零地死去

  年纪越大,过年就越有一种虚幻感。

  眼睛一睁一闭,日子飞快地过去,再隆重的节日也变得平凡不过,好像和无数个由冷雨组成的清晨并无不同。趁着年三十的空闲时间,在虎年的尾巴上读完了伍尔夫的《到灯塔去》。

  这本书原是在我23岁生日时为自己挑选的礼物。

  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春日的下午,阴沉沉的钱塘江上好像飘着雪似的,沿着江岸往里走五分钟不到就能找到这家开在联华超市边的小书店。店里很温暖,明明已是五月中旬,暗沉的天空下明黄色的书店颇有雪中小屋的感觉。


  书店很小,在中央的展示书柜底下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伍尔夫的书籍。有一些已经拆封了,塑料胶套裹着书,看起来也不像是被人翻烂了的样子——大名在外的伍尔夫还是以难懂出名的。

  然而单就我的阅读体验而言,若是觉得伍尔夫难懂,正是由于一种对生活的冷漠而无法理解那种满溢出来的体验。照理来说我不是第一次接触意识流作品了。意识流作品以它现代文学的笔法,松散的叙事结构,大量繁复的心理描写令人望而却步。

  伍尔夫在这点上是严谨的。

  正如书中画画的莉莉,莉莉认为无论颜料怎样排列,画面结构如何松散,它的内在必然有一个稳定的结构——一个如结绳一般稳固的结构。下意识地反应出了伍尔夫创作时的一种态度——她似乎是将画面与文字相互结合了起来,在静止的永恒里可以探寻到此刻每个人的人生。

  怎样成为一个人,岁月又是怎样离去的,仅仅在一刻就足够思绪飞扬过半个世纪。然而这内在的结构是极容易找到的。


  生活。


  伍尔夫所表达的正是生活本身。“生活毫不空虚,而是充实得要溢流出来。”


  无论是永恒的一夜还是如风吹书页般刹那而过的二十年,人生生死死,生活依旧继续着。这里提供了两种视角,一种是拉姆齐夫人的短暂与永恒,好像看到了这个女人在一个晚上与生活的搏斗。

  这是一种私密的搏斗,她用许多东西和它抗争,用温柔,用美貌,用她努力燃烧着生机的心灵(可惜是被掠夺的,因此也并不灼人),还有手中在织着的毛线袜。

  这是一个美丽却被掠夺的女人,她的死亡被伍尔夫写在注解里,仿佛是似水流年中一个不起眼的水花,如此渺小的逝去却在长长的岁月里留下无法被消解的痛楚。

  结合本书的自传色彩,伍尔夫或许加入了不少母亲的影子。由此书里那种对拉姆齐夫人那又依恋又有些微妙的批判也说的通了。她无意去改变什么或干涉什么,她对于婚姻的强调同样也是一种悲怆——然而莉莉,莉莉清楚这同样也是一种暴力。


  这让我想到了“期待也是暴力的一种”这样的说法。但她依旧是永恒时光里的亮色,只有拉姆齐夫人在的时候,那抹亮色还在,能让莉莉意识到还是有东西没有被生活夺去。

  

  第二种视角是莉莉的视角,是莉莉把树往中间移了一些开始,到她目送着拉姆齐先生坐船前往灯塔结束。

  莉莉对于生活本质的追求是出于本能,拉姆齐一家驶向象征现实世界的灯塔——也就是这样而已,灯塔——而莉莉留在海岸上,留在那里,依旧寻找着自己的东西。伍尔夫像是把自己碎成了好几个部分,一部分在卡姆身上,一部分在莉莉身上,她一半的身子跨过大海去灯塔了,另一半的她还留在岛上画着画。


  莉莉所要求的,生活里的平衡和宁静就像是对于流动的残暴的抗争。这里很难不让人想到斯多葛派关于世界的看法——是否追求永恒与确定是人类被本能恐惧驱使的决定?

  在这座远离城市的小岛上,没有什么是不变的。或许有很多时刻都会成为永恒,就像拉姆齐一家在房子里吃晚饭时那样,无边的夜色里他们是唯一的孤岛。

  火光啊,焖牛肉啊,英国的奶制品啊,零零碎碎,噼里啪啦,凶暴的爱情,虚幻的热闹,好像是房子里依然存在着的幽灵。


  “她好像是一块吸饱了人类所有感情的海绵。”


  生活无情地流过,伤害她,“我在波涛更为汹涌的海底”,她的笔尖透着湿意记录下这些她在生活里看到的东西。

  伍尔夫是用身体和生命在写作的,她重新定义了写作的含义,在她的笔下写作并不是困难的事。

  因为写作也正是生活本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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